清晨的餐厅里。
彭远靠在椅子上向后仰着脑袋，奶奶拿了两颗剥了皮的水煮蛋小心翼翼在他眼皮上滚着。
“跟奶奶说，你爸昨天是不是骂你了？还是你妈打你了？”
“都没有——”彭远有气无力，“就是没睡好。”
奶奶手上不敢使劲儿，皱着眉气呼呼，“你别哄我，我知道你爸又难为你了，天天就知道让人读书读书。”
“他们也是为我好。”彭远说
“好什么好，大中国还没个让人看书的地儿了？非得上国外去！”奶奶说
彭远扶着眼皮上的两颗鸡蛋，坐起来，自嘲道：“奶奶，是您孙子没考上，中国还真没让我看书的地儿了。”
奶奶朝彭政国两口子的房间看了看，回过身拉了张椅子在孙子旁边坐下，“这次没考不上，就下次，你爸那么能，也不是一回就考上了。”
下次？
彭远心跳骤然加快，连日来悬在心口的躁动和不安，好像一瞬间找到了着陆点，想落下，却又——不敢。
奶奶自顾自说着：“静静在国外那么多年，奶奶想她的时候还要找人教我打那个可以看到人的电话，你再走了，奶 奶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，不如回你爷爷的老房子里去。”
彭远握住奶奶的手，心里酸酸的。
“奶奶，可是……下一次，我还没考上呢？”
“瞎说！”奶奶打着彭远手心，佯怒道，“老师给你妈打电话我都听到了，我孙子聪明着呢。”
彭远叹了口气，把鸡蛋搁在桌上，滚了那么久好像没啥用，两只眼睛依然红肿，他低着头，有些愧疚。
“现在的年轻人都想着外国好，不愿意在这儿待着，你不想去肯定有特别舍不得这里的理由，对不对？”奶奶慈祥的看着他，“想想自己为什么不想离开这里，就一定考得上。”
想想自己为什么不想离开这里。
彭远灰暗了一天的小世界里，忽然，燃起了一盏灯。
“奶奶……”他搂着奶奶的肩膀，愣愣的看着桌上的两颗鸡蛋，“就你最好了。”
不多时，彭政国和朱莉先后从房间出来，朱莉看见儿子的模样，神情微怔。
彭政国周身的低气压从昨天开始就没消散过，快步走到彭远对面坐下，开门见山，“考虑好了吗？”
彭远一听就来气，“爸！不是说给我时间考虑吗？这才过了一夜！”
“我就是给你一个月你也考虑不出来！”
“政国，”奶奶厉声道，“孩子早饭都还没吃呢，一大早你瞎嚷嚷什么！”
“妈——”彭政国对母亲过分的溺爱敢怒不敢言，只得放低了声音，“小远，我就跟你说一遍，英国必须去，下午跟你妈去把需要的手续给办了。”
“我不去。”彭远断然拒绝。
彭政国对待这件事情上已经没了耐性，“这由不得你。”
朱莉站在一旁，敏锐的嗅到了即将爆发的火药味，忙插话企图缓和气氛，“小远，平时你怎么任性，爸妈都没难为过你，可这次你得听爸妈的，要不然你这辈子就毁了。”
“毁不了，”彭远抬起头，目光坚毅，“我要复读。”
“什么？！你！简直胡闹！”彭政国拍桌而起，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！”
“我知道，我说我要复读。”彭远说。
朱莉也跟着激动起来，扯着彭远的袖子，“你清醒一点小远，你这成绩再耗一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！”
“我、要、复、读。”
“彭远！”彭政国气极，“你自己成绩多差心里没点儿数吗？你这不是高考失利，你是根本就不行，再来一年你照样考不上！非要我把话说这么明白吗？！”
餐厅里一片安静。
奶奶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站起来，怒气冲冲，“彭政国，有你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吗？你现在是教授了，了不起了？可你当初也是考了三次才考上的大学，你爸说过你半句没有？我说过你一句考不上吗？！”
彭远忙站起来扶着奶奶，“奶奶，您坐下吧，别动气……”
“妈，小远跟我不一样！”彭政国强压怒气，“他就不知道自己是干嘛的！”
“别说了！”彭远沉着脸，谁也不看，“除非你们把我打晕了塞到飞机上，否则，我哪儿也不去。”
“混账！”
谁都不想被自己的父母否定，彭远心里有些委屈，“爸！我是不是真的学不会你们一点也看不到吗？我只是觉悟的晚了一点而已！为什么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！”
彭政国丝毫不肯退让，“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是又浪费一年时间而已，这道理你懂不懂？”
“我懂，但我不会浪费，”彭远没什么表情，淡定的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，“该说的我都说了，英国我不去，复读的事情我也是认真的，你们同意就同意，不同意的话，我自己找老师去，不用你们费心。”
彭政国咬着牙绕过餐桌就要揪彭远的领子，被奶奶挡在前面。
“妈！您这么护着他是在害他！”
奶奶拄着拐杖敲的地面梆梆作响，“你今天敢动小远一下，我马上就回老家去！”
“妈——你别激动，”朱莉上前搀扶着奶奶，转头对彭远低声道，“小远，你太不懂事了，先上楼去。”
彭远转身朝楼梯走，走到房间门口还能听见彭政国的嘶吼，“你给我在房间里好好待着！想不通哪儿也别去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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