睁眼，阳光扎目，千江月抬手便挡。
颈下枕着条纤细手臂，不是自己的臂。千江月浑身一凛，向旁边侧头。
“醒了？”苏观棋温吞地问，语气就像挚友出门相逢，问对方“吃了没？”。
但千江月打赌，苏观棋黑幕离后的面色，必定不怎么好看。
“醒了，醒了。”千江月合掌赔笑，“对不住。压着苏姑娘的玉臂了。”心中直呼倒霉，晕是一起晕的，她怎么就比苏观棋醒得晚？定是平日吃太多，睡劲直超圈里的小乳猪。
“唤我观棋便是。”苏观棋猜破她的心思，“观棋也只比月姑娘早醒片刻。”
“叫我月或江月，叫月姑娘就太客气了。”千江月直起身，虽有内力护体，从山上滚下来，还是遍体骨头散架了似的酸疼。胸口突然窜上一股逆流，禁不住“咳咳咳”地吐出口血，喷在泥地上。
苏观棋动了动发麻的手臂，“那你到底姓千，还是姓千江？”
千江月沉默了。
她啐了口中残血，强撑着起身。
瞧了瞧四周，荆棘丛生，并非之前她拴马的那处山脚。眺目所及，是九曲羊肠，来自西面八方，最终汇聚于一条主道。主道两侧，冬日原上草，短绒绒的，蔓延开去。远远看见，有一路长长商队，驴驮马拉，逶迤而来。
千江月先儿做过功课，这当是南山南侧的山脚，那主道是官道，通往易州。
马没了，徒步太慢，得蹭上这路商队。
千江月想了想，“黑雪莲被我吃了，如今谁也得不到。不如就此别过吧。”
“好。”苏观棋带点笑意。
答应得这么轻易？千江月反而犯了怵。
吃了黑雪莲的人，其血液与黑雪莲同效。此事鲜为人知，她还是偶然淘到本罕有古籍，才知晓的。苏观棋看来是不知道？
走出几步，千江月叹口气，又走回苏观棋身边，“你爹急着要黑雪莲医治，有多急？”
“身中奇毒。半月之后，药石罔效。”意外地，观棋说话的姿态，颇有些事不关己。
“这么急？其实我……”千江月良心烧痛，将要坦白。
观棋淡淡，“说急也急，说不急也不急。”
“这算什么意思？他是你爹，你不担心吗？”
“我救他，只企愿我娘不伤心。”观棋拨了拨幕离的黑纱。毕竟，爹中毒的原因可不光彩。怡红楼、飘香院，又是在脂粉堆里遭人暗算，怪不得别人。
千江月盘算，从南山回京都，抄近道只需一月。她出来时，大夫说爷爷还撑得上三个月。若是半月内能赶上先救苏父，她不能见死不救，作下自私恶业。
“你爹现在何处？其实我……”
观棋又是轻笑，打断了千江月。她擦擦千江月嘴角的血迹，手如柔夷，嫩比蛋羹，颇有长姐疼爱妹妹的温柔。
千江月有些奇怪。因为观棋在一步步地倒退。
观棋退了两步，“你想说，你吃了黑雪莲，你的血便与黑雪莲效果相同？”
千江月狂点头，疑惑地蹙起眉。想上前，观棋一抬手，示意她别动。
观棋又退了两步，“你起初并不想告诉我？”
“没错。我不知你爹情况这般紧急。”千江月垂头，“对不住，是我自私了。”
苏观棋迟疑了。
“你去而复返，是不是打算，先同我回去救家父，再回家救你爷爷？”说的是问句，语气却是肯定的。观棋再次后退两步。
她没有等千江月再回答，立在原地。她把双手背在身后，慢慢笑出声。
“嗯……小江月，我都猜到了。”
这回千江月摸不着头脑了，“那你为什么不阻止我？”
苏观棋往后跳了一大步。
“你说呢。”
就在苏观棋跳出第七步的同时，千江月心口一阵揪紧，呼吸窒了又窒，喉头翻涌，一连呕出七口血来。瞬间体力不支、栽倒于地。犹负千斤重石，再怎么也起不来。
七步倒！
千江月只在江湖听过这奇药。相传为苗疆女拴负心汉所用。一旦对方离开自己七步开外，必定呕血七口，趴倒在地动弹不得。只有回归七步内距离，才能慢慢恢复。毒性不致命，但着实磋磨人。
怪不得苏观棋答应得爽快，先醒来的苏观棋早对她下了七步倒。她原本……就逃不掉。
苏观棋踱步靠近，抱起她的上半身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，“乖。”
温柔得千江月想哭。明明这么温柔的人，原来如此不好惹……她只不过耍了个心眼，拿树灵芝糊弄她，又吞吃了黑雪莲，却被这般耍回来，千江月委屈得不行。
苏观棋默了默，“你刚刚为什么还回来？”
千江月口含鲜血，一边喷血沫子，一边愤愤道：“怕你死了爹，哭瞎了眼。”
这回，苏观棋没有笑。
来来回回地，她抚摸千江月的头，若有所思。
正好商队靠近，苏观棋开始啜泣。面对商队队长的询问，她手足无措，“我和妹妹去檀州求医，谁承想半路妹妹发起病来，吐了好多血……”
千江月被她抱着，真真绝倒。
苏观棋哪里是什么仙女姐姐，这腹黑、这演技，魔女见了都得给她让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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