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正坤毫不意外地遭到了他父亲的爆锤。他挨了两下，挡了几次，又和他父亲激情辩论了一阵，一直到郭宜佳她们回来，场面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才算完。
——你能不能和你想不想是两个事儿，你至少得让我知道你能，我才考虑是不是接受你不想这个决定。
这话没有任何道理，私人问题也不需要别人来接受，但是看在他越来越老的份上，陈正坤也听进去了。
“晓图送坤哥回去。”他父亲盯着他说。
“哦。”买了新包的黎晓图点头答应。
他带着那瓶酒跟李航送他的礼物坐在后座，快到大门口的时候，他先下车了，让阿标送黎晓图回宿舍。
“坤哥……”副驾上的黎晓图明显有点怕，犹犹豫豫地喊他。
“去吧，前面就是我家，”陈正坤对她笑笑，“不用送了。”
她好像高兴了，猛点了两下头，傻得让人怀疑怎么考上的名牌大学。陈正坤觉得他爸爸或许错看黎晓图了，这女人明显对陈正坤没什么兴趣，大概只是迫于压力才坐车到这里。
如果董纪安在这，一定会和陈正坤说风凉话：你看看，也许在她看来，你这个淫魔很不好惹，今天想上哪个人，哪个人就要马上跪在你脚边，不这样的话，你就会爆体而亡，然后整个城都爆炸。
天色擦黑，早春的凉气透过卫衣，贴在陈正坤身上。他一手托着李航送他的盒子，另一只手拎着酒瓶，慢慢往家走。虽然走了一个多月，但梅花还在开，可惜他没有第三只手来折花了。
他其实有点想去看李航，但是手上拿着的这些东西又确实不方便——如果李航以为这酒是给他的回礼怎么办？据他那天在医院的观察，李航短期内是用不上这瓶酒的。
小潜艇肩膀看着单薄，搞出来的东西却很多；虽然红着脸把东西端过来，但神色坦坦荡荡。
陈正坤想起那次诡异又好笑的经历，摇着头开门。院子里的铁树又矮又呆，没什么开花的迹象；青藤颜色浅了点儿，想来是熬过了冬天，要开始拓展地盘了。
回家了。陈正坤舒了一口气，把装着上学手机的袋子从花盆里捡出来，和酒瓶一起拎在手里。
家里刚被打扫过。过年贴的福字撤下去了，红色的桌布恢复了灰色，窗帘也换成了春夏款——外层是很淡的柠檬黄，纱帘是浅灰色，清清爽爽。
陈正坤把东西放在茶几上，脱掉了卫衣。落地窗里隐约有他的身影，挺拔年轻，和他日渐衰老的父亲截然不同。
陈正坤踱到窗前站定。西湖上有游船，游船上有客人，也有唱曲的卖艺人……或许，过一阵还会有约会的一对男女。女的相貌清秀，精明能干；男的，是李航。陈正坤可以给他打电话，然后用望远镜看李航的回答，章萍插不进话只能站在一边，像断桥上的桥柱。
他这样想了一下，就释怀了。
陈正坤又看了一会儿，躺回了沙发上。他先看了下飙升的比特币价格，又看了看自己可怜兮兮的账户，最后才把上学用的手机打开。手机叮当作响，陈正坤坐起来，把李航送他的盒子拆开了。
盒子里东西很多：带馅儿的糕点、一件胸前画着大“V”字的毛衣、一本《隋唐演义》、一顶潮牌的鸭舌帽——一封信。
或许叫“礼物说明”更恰当一点。那一张带凹槽的硬纸板躺在盒子最下面，好像没被发现也没什么。李航的字迹很笨拙，大部分数字是分开的，也有一些叠在一起，好像排队走路，前面一个人忽然停下来，后面的那位只能撞在他背上。
坤哥：
毛衣是圣诞节那时候织的，织完了还没送你，你就去了首都，希望你回来的时候还能穿几天，不穿没没关系，明年冬天我给你织别的。《隋唐演义》挺好看的，你看里头的秦琼，和你很像，英勇无畏，后来他是大功臣，还当了门神呢！鸭舌帽是我让芳姐带我去买的，她说你喜欢这个牌子，也喜欢带铆钉的东西。导购说，这顶不仅有铆钉，还有鼻环一样的装饰，骑大摩托的人都喜欢。我想起来，你好像有一件带铆钉的皮衣服，你可以搭配在一起穿，一定像导购说的，放荡不羁爱自由，很潇洒。糕点还是芒果馅的，我上次芒果买的有点多……
春天要来了，我以后给你做点苹果和梨子的，春天吃温和的比较好。
李航
陈正坤摸了摸那些磕磕绊绊的数字，心里拧得慌。他觉得自己像一副耳机，明明已经捋顺了，用的时候大概率还是绕成一团、乱七八糟。
他不想刚和老子辩论完，又自我剖析，果断把信放下了。他光着上身套上毛衣，然后打开了前置摄像头：蓬头垢面的他实在配不上这么干净靓丽的毛衣。陈正坤摸了摸胸前的V字条，忽然想到李航去医院那天、今天来接他的时候，也穿了差不多的毛衣。
不能自我剖析。
陈正坤把终于安静下来的手机拿过来，一边吃糕一边看。
一个大专院校，怎么能制造这么多群消息……陈正坤一边想，一边翻：考试、放假，缺考通知、拜年信息、补考通知……
陈正坤翻了将近十分钟，又开始看班委和他的私聊。
——坤哥，你不考试么。坤哥，你请假么。坤哥，你记得补考时候和我要重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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