烦了被推醒的时候很痛苦，清醒过来后更痛苦了。不仅肩膀火辣辣的撕裂一样的疼痛，还有那股怪味道，他怀疑张三把他整条胳膊都烧熟了，这些还不是最痛苦的，最痛苦的是他发现自己依然光着屁股，从火堆上的烤羊推测，他至少晾了一个时辰了。
狐狸把他扶着依到树上，贴心的帮他盖上披风，让他心里好受了一点。
“狐狸，你跟我说实话，有多少人看过？”。
狐狸犹豫了一下，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，“都……都看过……”。
烦了捂住脸久久不愿放下来，“没脸见人了……”。
肥羊在火堆上烤的焦香金黄，油脂滴到火上发出一声声轻响，可他总觉得被架在上面烤的是自己。
“好了，来来来，弟兄们开吃！”，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，老兵们用短刀割下一块块羊肉递给兄弟们，吃的满嘴流油很是酣畅。
张三割下一大块肉递给烦了，“吃肉，吃肉伤好的快”。
烦了接过来烫的差点丢了，叫狐狸给拿根树枝插上凉着，苦笑道：“三哥，军中箭伤都是这样治？”。
张三拿着一大块羊肉边啃边反问道：“不这么治咋治？”。
“这……都能治好？”。
张三咧嘴笑道：“哪能呢，这事儿主要还是看命，命硬就没事，命歹就死了”。
烦了无语点头，没错，死活看运气，在这西域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。
军中没什么佐料，唯一的便是盐，好在羊肉不错，也可能是真饿了，烦了一口气吃了两大块肥羊肉才作罢。
刚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，乱哄哄的人群都围了过来，七嘴八舌的道：“烦了，听说你会说故事，给说一个听听？”。
烦了靠着围坐着的人群满脸苦涩，他很想问问，你们知道不知道我受伤了？
“便说那武松打虎，上回有些细微处没听仔细”。
“对对对，就说武松打虎”。
烦了扭头看向张三哥，指望他给自己解围，没想到张三开口说道：“说一段，都是自家兄弟，扭捏什么？”。
烦了无语的眨眨眼，你从哪看出来的我扭捏？我是伤员啊……
“三哥，我……我有点头晕……”。
张三道：“嗯，说一段就好了”。
五六十个人都在看着自己，这让烦了也有点拿不准了，难道自己肩膀上的伤真的不值一提？
喝了点水，强打精神开口道：“山东清河县有两兄弟……”。
今天打了一场漂亮仗，刚才又吃了一顿羊肉，对于安西兵来说现在是难得的快乐时光。弟兄们都没有睡意想听故事，自己当然不能扫兴，三哥的话是对的，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？死了只怪命不好，这个鬼地方人命又不值钱。
故事终于讲完了，弟兄们尽欢而散，各自找地方歪了睡觉，张三安排几个岗哨便拖了块毡子在火堆旁边躺下，烦了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。
“三哥，咱们该早点出击的，那个小部落能活下来许多人”。
安西兵确实以最小的代价取得了最大的战果，但那个小部落所有人都死了，一个都没剩下，如果能早点冲出去，一样会大胜，却能救下一半人。
张三一动没动，只是闭着眼睛说道：“烦了，咱们是安西兵！”。
烦了听出来了他的不满，往那边凑了凑低声道：“三哥，我觉得不能对那些牧民太生疏了，咱们也需要他们帮忙打仗，适当施一点恩惠有好处”。
张三坐了起来，瞪着烦了道：“烦了你记住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！一万个牧民都不如我一个兄弟珍贵！那些狗杂种若是心向我安西就该早点来投奔，如今这是被吐蕃人逼的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来走，还要我用兄弟的命换他们的命？世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！”。
烦了点点头道：“三哥，是我说错话”，说完心中暗叹。
这是安西的病，与各族关系越来越僵，本来吐蕃就势大，都护府需要各族助战却又不信任他们，使得越来越多的部落更加离心，后果便是对他们更加不敢信任。
烦了敢保证，如果那个被屠灭的小部落换成大唐百姓，张三会第一时间就带人冲过去解救，哪怕为此死掉许多兄弟。结果却是张三让弟兄们在土坡后面歇着，一直等到那个小部落被杀绝了，等到吐蕃人下了马，裤子都脱了才下令出击，丝毫不介意一个部落的男女老幼全成了野狼的食物。
其实这并不怪那些部族，吐蕃势大所有人都明白，他们不得不为自己族群延续考虑，按这样下去，老少加在一起只有五六千人的安西兵得不到补充会越耗越少，只会与各族更加离心离德。
非我族类其心必异。这句话本身并没有什么错，可是敌强我弱，对中间派往外推是不行的。恐怕只会让自己覆灭的更快……
这是一个死结，而且是个已经大局已定的死结，即使各族都誓死跟大唐一心都机会渺茫，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局面，烦了什么都做不了，虽然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无能为力，可他依然充满挫败感。
临睡着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些被砍成两段的婴儿，还想起了那个被张三捅死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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