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卿儿从牢狱出来，虽然前后不过数个时辰，并未遭受皮肉之刑。架不住身为女儿家，锒铛入狱所受的那种委屈，与子彧哥哥一个照面，已是泪如雨下，凄凄悲凉。许文业一路好生安慰，到了玉犀巷茅舍，方才止了轻泣，不料见到了焦虑等待中的父亲，又重开泪目，连着杨大娘也忍不住跟着抹泪。谢义从未见女儿哭的如此委屈凄凉，不免也老泪纵横，幸得杨大娘从旁安抚，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，谢卿儿这才身心俱疲的昏昏睡去。
安顿好了谢卿儿，几个人缓了缓精神，在茅舍院前的石墩小憩。倏地杨大娘拉着杨狗儿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，愧疚道：“小郎君、谢班主，戏文说的好，‘子不学，父之过’，狗儿打小没了阿耶，某本应对伊更加严苛，好生抚养伊长大成人。只是正因伊打小没了阿耶，某心中不忍，平日对伊过于纵容，疏于管教，才让狗儿犯下如此大错，令卿儿受了天大的委屈，但凭两位打骂，还请两位宽谅！小郎君，汝乃是文曲星降世，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，某有一个不情之请，万望小郎君成全！狗儿从小顽劣，失了教养，现如今也已经十二岁了，某想着，汝已贵为官身，身边没个端茶送水的小僮，总是不便的，让狗儿跟在汝身边，一来也可给小郎君看门跑腿，补偿伊所犯下的过错；二来也盼着小郎君能够帮某多多教管，有小郎君的管束，某相信狗儿一定能够改掉染上的恶习，重新做人；三来某也希望狗儿能够多跟着小郎君见见世面，将来好歹有份事做，再过几年，等伊心也定了，再讨个婆姨，生个白胖小子，某也算对得起老杨家了。”
杨大娘独自一人，含辛茹苦将襁褓之中的杨狗儿拉扯成人，如今身为人母的良苦用心，许文业岂能不知。他看向跪在地上茫然无措的杨狗儿，又瞧了瞧一脸殷切期望的杨大娘，有心拒绝嘴上却又不忍。杨狗儿虽然顽劣剽轻，却也聪颖灵活，虽然嗜赌成性，却也敬孝母亲。杨大娘似乎看出了许文业的犹豫，不待他答应，一手按住杨狗儿的头，一并给许文业磕头道：“狗儿汝还愣着干什么，赶紧拜见郎君，以后郎君就是汝的家翁，汝一切当听从于他，知道了吗？”
许文业见状赶紧上前拉起杨大娘道：“杨大娘切莫如此，切莫如此。狗儿，也不知汝是几世修来的福分，有大娘这样一个母亲，汝竟然还不懂得珍惜，当真身在福中不知福啊。既然大娘这么说了，某且问汝，汝可愿意跟某？”
杨狗儿惶恐的盯着母亲，想从杨大娘脸上读出答案，何以母亲要将自己托付于人，让自己为别人当奴做婢，杨大娘却别过了脸。许文业不理会，继续问道：“杨狗儿，汝可听清楚了，某问的是汝是否自愿跟随在某身边，为某执笔研墨，听某指挥驱使？”
杨狗儿一时无措，见许文业如此严肃的神情，竟然不由自主点了点头，嗫嚅道：“某，某愿意。”许文业为了激他，责他说的太小声，听不到，杨狗儿顿觉双颊一阵火辣，心中也燃起一股傲气，气呼呼道：“某说，某愿意！”
“很好”许文业满意道：“既然是汝自愿的，某与汝约法三章，如果汝做得到，请到堂内取出笔墨纸砚，某等就此签下主仆契约，三年过后，某不仅无条件还汝自由之身，还赠汝百贯宝钱，如汝做不到，那不好意思，汝与某无缘，只能辜负杨大娘的期望了。”
杨狗儿倏地站起，也不问是哪三章，头也不回径自往内堂走去，须臾间便取出笔墨纸砚，当着众人研起墨来，许文业眼中浮现一丝诧异，内心对杨狗儿却极为赞许，还未约法三章，他已然认可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小男生了。
大家都屏住了呼吸，好奇会是怎样的约法，许文业淡淡一笑道：“始生三月而加名，幼名冠字，虽为亲长所呼，或不忌庸俗，盖如晋成公名黑臀，齐桓公名小白，汝之名狗儿，然人立于世，当齐名字於天地兮，并光明於列星，一名之得，可以成龙，一名之失，可以成虫。故而，某之约法第一章，汝既甘愿追随于某，当改汝父为汝所加之名，汝可愿否？”
杨狗儿一怔，暗忖约法三章竟然如此简单，原本以为约法三章，肯定是不让自己再进赌场，或者禁止自己再赌博之类的，没想到第一章竟然是要自己改名。他本就对狗儿这个名字极为鄙视，只是碍于亡父所授，如今不待母亲应答，已然点头同意，只是不知小郎君要为自己改一个什么样的名字。
杨大娘也没想到许文业如此郑重其事的约法竟然是改名，原本还在担心是什么严苛条款，狗儿会经受不住，现在见狗儿这般模样，也是满心欢喜，以前之所以为儿子取名狗儿，倒没考虑雅不雅俗不俗的，只是图个贱名好养活，如今儿子眼看着要长大成人，再狗儿狗儿的唤着，寻思着确实有些上不了台面。
许文业又道：“这第二章嘛，往后逢赌，未经某的许可，汝只能赢不许输，汝可能做到？”
杨狗儿一愣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，反诘道：“小郎君是说，某还可再赌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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