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迎送
夕阳西下，老虎山周围的山脉水脉，便开始活动起来。
一到天黑了。
那连绵不绝的大雾，便不知从而来，并开始蔓延笼罩。
送往镇整个都陷在了迷雾之中。
奇怪的是，这些雾气只沿着街道蔓延，却绝不进入各家房屋一丝一毫，便是那些因搬迁而新建的人家也一样。
在往年的这个时候，送往镇的居民们，怕是都要回家关好房门，等待入睡了。
但今天，因为送往镇临时成为了县试的考场，只要不是身子虚弱，畏惧阴气，许多人都准备来看个热闹。
也许，对这些凡人来说，这便是少有的，能在中元节行走的机会了。
反正有城隍卫在！
那些因为幼小，怕被阴气损伤，不能出门的孩子里，有胆大的便坐在门口看着大雾惊呼，时不时还扔两颗石子到雾气里，既害怕又期待会不会有什么回声。
留下来看孩子的女人，便会抱着孩子，坐在门内，看着那些雾气，给孩子讲那些民间流传的故事，并用一把火钳，小心的翻动着面前的火盆，保证其中火焰不熄，只偶尔会洒下几把黄纸钱。
这也是老规矩了，中元节这天，家家户户门口都要烧火盆，烧纸钱的。
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对阴鬼有没有用，但至少图个心安。
雾气中。
那条在短短一天内就改头换面的夜市，也开张了。
推倒了所有的房屋，也不重建，只是为了最大程度空出一条街道来，大量的手艺人便在上面摆摊设点。
每个商铺前，都有一个大红灯笼，朦胧的光彼此相连，像是横在雾里的桥。
那好奇的百姓们在街上行走，在雾里影影踵踵，窃窃私语。
却见到那些等在摊位前的手艺人们，一言不发，就像是雕塑般寂静的吓人，且都把视线看向了大山的方向。
他们顺着手艺人们的视线望去，才发现，在这漫天的雾里，平日不甚显眼的老虎山，今夜竟然高耸的吓人，颇有些深入云霄的意味。
看着那山尖，众人又发现，原来持续了好些日子的暴雨，今夜不知何时停了，而且一盘椭圆的月亮，高悬在天空，洒下了皎洁的光芒。
那月亮，感觉离他们，好近！
“嗷呜！！”
就在这时，一声巨响苍凉的吼叫从老虎山上传来。
山神拜月！
鬼门大开。
黑暗中，有人大喝道：
“上路哟.......”
......
火炉烧的正旺，莫振声将茶碗放进滚水中烫。
白采儿站在他的身后，被那一声虎啸惊的一颤。
在这红灯笼下，此方天地，似已不是人间。
第一次见识中元节迎送的她，心头紧张的无以复加，心想那些鬼会不会跟故事里长得一样，腐烂、凶恶，甚至变成了怪物的形状。
但是这一切的紧张，在看到那个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后，便都不怕了。
莫振声突的看向山林之中道：“来了。”
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山间传来，雀鸟的鸣叫，昆虫的振翅，野兽的跑动，汹涌而来。
哗的一下。
数百只雀儿，虫儿，兽儿，从山林中奔出。
清脆的黄鹂、报喜的鹊鸟，憨态可掬的幼熊，蛇也有、狐儿也有，但最多的便是昆虫。
蜘蛛、蜈蚣、螳螂、壁虎，乌泱泱一片。
一个手持香炉，长着虎脸的老头，笑嘻嘻的跟在后头，像是挤进了人们的视线中。
“慢些跑，慢些跑！”
老虎山山神！
他挥了挥手中香炉，一阵比白雾更白的雾气散出，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小官们便蜂拥上来吸了一口香灰，然后蓬的散开，涌进了送往镇里。
那些手艺人顿时吆喝了起来。
“肉包子，肉包子，又苦又咸的肉包子嘞！”
“卖面人咯，没脸的面人，上路带一根吧！”
“造画留影，走过路过的客官，快来看看哟！”
喧闹之中，那些昆虫野兽雀鸟，便闻着香味，看着色彩，挑花了眼般向着那些摊子涌去。
在它们的身上，时不时有阴魂会钻个大脑袋出来，指指点点。
“那个好吃，我们去看看那个！”
蜘蛛顿时换了个方向爬。
“那边，我想要个泥人带走，咱们快去看看。”
雀鸟飞到了捏泥人的摊上，慢慢的梳理羽毛。
“呜呜呜，我看见了一个故人，请慢点，慢点。”
一只蛇，顿时在那故人的脚边攀身而上，似是在打招呼一般。
......
“这就是.....迎送？”
白采儿看的啧啧称奇，却听见咚咚两声，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黑熊，坐到了莫振声的摊子前。
从黑熊的身体里，飘出了一个的阴魂，雾气照出了他的身形。
白采儿惊喜道：“王老头，你回来了！”
“哟，白家闺女怎么在这打下手呢？哈哈哈，你们是不是好上了啊？”
这时候，又有几个阴魂从黑熊身体里钻了出来，对着莫振声和白采儿一阵大量。
“这就是你的徒弟？”
“我看他们肯定是好上了，这女娃看这小子的眼神不正啊。”
“她这么瘦，屁股也不大，不好生养吧？王老头，你徒弟看人的眼光不行啊。”
“滚滚滚！”
王老头见白采儿面色越来越红，连忙打断了周围鬼友们的调笑，颇为自豪的道：
“哈哈哈，大家一定要尝尝我家的肉茶汤的。”
“那就品品，看你这老家伙吹得是不是真！”
“振声，快上茶啊！”
莫振声笑了一笑，便开始摆碗看茶，小黑熊，王老头，还有那些鬼友，都有一碗。
血线在茶水中飘起，一股异香，顿时传遍四方。
“请！”
王老头迫不及待的端起茶碗，一边喝，一边叹息，鬼眼中，竟也出现一丝晶莹。
“原来是这般滋味，好啊......好啊.......”
小黑熊喝的也是憨爽，肉眼可见出了一身细汗，其他鬼友更是喝美了，直给王老头竖一个大拇指。
喝茶间，几点香灰从他们的身上涌出，落在地上，化成了一小颗白色的香灰币。
阴鬼、山神，还有他们坐下的小官们，凡是享用迎送之礼的，都会留下一些香灰币作为交换。
手艺人们便会把这些香灰币收集起来，回家供奉。
不仅保佑自家出入平安，有事的时候，是真的有奇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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