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锐看了看她，沉默了。
“人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，”甄钰婷幽幽道：“我虽然是一介女流，也明白这个道理。沈先生这些年对我们照顾得很好了，现在遇到了困难，我帮不上忙也就算了，如果再打餐馆收入的便宜，那还算人吗？”
罗锐：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“按你的意思，那就是不赚钱！”甄钰婷连连摇头：“不但不赚钱，而且还赔钱！从今年年初开始，几家店利润率没有增幅，但支出越来越巨，沈先生为了维系局面，只好不断的追加投资，最起码得保住店面和工人的工资。”
罗锐不吱声，他能读懂那句“支出越来越巨”，明白钱都流向哪里了。
如果没有该死的小鬼子盘剥压榨，情况一定会截然不同。
“至于像我这样的店长，”甄钰婷苦笑：“本身是不开工资的，当初和沈先生议定，我的收入按每月净利润提点，可现在别说净利润了，沈先生都要倒赔钱进来……我还好意思伸手吗？没办法，只好咬紧牙关苦撑。”
罗锐点头：“所以，你白天打理餐馆，晚上再去干杯酒吧兼职……”
“不用绕弯子，我直说吧。”甄钰婷纤手一摆：“我之所以能进到六合帮的酒吧打工赚钱，都是因为我前男友的缘故，他和顾轶城关系很好，曾经也没少为六合帮出力。如果罗总觉得我身为沈家员工，再出去打一份工不合适，或者说不宜跟六合帮产生瓜葛，可以提出具体的理由和要求！”
“我哪有什么理由和要求？”罗锐赧然：“我甚至什么情况都不了解，没资格指手画脚的。”
甄钰婷突然道：“你在干杯酒吧的所作所为，我还没有上报沈先生，六合帮那边也不会传出去。”
罗锐微微一怔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甄钰婷定定凝视他：“沈先生是唐人街的大佬，商政界的名流，什么事到了他那儿，都要站在最高的角度通盘考虑；实际上底层的情况已经越来越糟，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，有时候消息迟滞一点，未尝是坏事！”
罗锐偏头，疑问道：“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想说什么。”
“将在外，君命有所不受！”甄钰婷神色郑重：“沈先生的顾忌太多了，你却没那么多！”
罗锐微微眯眼：“你要我……私下里和小鬼子们开战？”
甄钰婷不说话了，但是眼神里的坚定、决然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罗锐苦笑：“就凭我？你可真抬举我……”
“罗锐，”甄钰婷打断他：“在沈府做个味同嚼蜡的假女婿，你这辈子都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；但是利用好这个机会，用你自己的价值去换些对等的东西，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？”
罗锐一愣，目光收紧。
果然，他在沈府扮演的角色已经没有秘密可言，纵使沈岳山不对外透露，也有的是人捅出来。
理由很简单，只因为他要来“掌管”这四家店面了。惦记这件事的，可不仅仅是沈家的掌舵人。
连甄钰婷都知道了，就更加验证了一个事实：他终究只是沈岳山借力的棋子，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。
所以从这个角度出发，甄钰婷的话具备煽动性：他可以对沈岳山的指令唯唯诺诺，正常执行；也可以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”，由着自己的性子和发挥，胡天胡地的大搞一番。
反正我是筹码是棋子，生死存亡都不见得牵动沈家一分一毫利益，说别的还有意思吗？
更何况，罗锐来之前，确实不知道情况比想象的还糟，而沈岳山的态度却稀松平常，没做过具体说明。
也许他知情了，也许不知情，但都绕不过一个事实：这种局面，罗锐十九会被架到火堆上烤，进退两难！
甄钰婷轻轻叹了口气：“罗锐，你当我们都是傻子，谁也没看出来……你是真人不露相么？”
罗锐无语，默默侧头看向窗外。
“所以在干杯酒吧，”甄钰婷：“你的出现，让我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，不管沈先生出于什么目的，把你这样的人派来，或许我们就有救了！”
罗锐淡淡道：“所以你才不惜付诸努力，想尽千方百计要把我从警局里捞出来？”
“我能做的还是太少了。”甄钰婷咬紧红唇：“但是只要你表明立场，我会无条件的继续帮你！”
罗锐想了想，说道：“对不起，我一时半会恐怕没法表面立场。”
“无所谓，”甄钰婷淡淡一笑：“不管怎样，你现在都是我的顶头上司，还是要一起共事的。”
罗锐突然目光直视：“你想杀死神昭会社的吉川秀男，对不对？”
甄钰婷一怔，没有马上回答。
“你曾经不止一次的暗示或者请求顾轶城帮这个忙，但是他都不肯，对不对？”
甄钰婷又怔。
“所以，现在你看中了我，觉得我既有这个能力，身份也更合适，对不对？”
罗锐一连三句连珠炮似的发问，甄钰婷面色凄然，饱满的胸口不住起伏，身体在轻轻抖颤。
很快，两行清泪滑过她的脸庞，无声溅落。
罗锐叹了口气：“这件事……应该和你的前男友有关系吧？”
甄钰婷并不回避，点点头，神情中满是痛苦和追忆：“他叫钟玉峰，三年前和我邂逅在一个酒会，大家都来自国内，可聊的话题很多，原来我们还是一个省份的老乡，于是就互留了联络方式。后来又接触了几次，他人很好，我们就确立了恋爱关系，但是我并不知道，他那时候就已经为六合帮效力了。”
“一年前，我们开始谈婚论嫁了，他才选择和我坦白。”甄钰婷擦了擦眼泪：“毕竟六合帮在旧金山不属于合法的组织，也是警方重点兼顾的对象，他们为了生存，为了不被其他帮派吞并，要做很多打擦边球的事情……钟玉峰甚至都有了案底，他深爱着我，更怕我因此受到不必要的牵连，所以选择了坦白，让我自己拿主意。”
罗锐道：“你们已经有感情了，所以你选择接受事实？”
“如果可以重来，我倒真的愿意做出选择，尤其是当着他的面……”甄钰婷的眼泪扑簌：“但是当时我犹豫了，觉得他们从事的行当太危险，谁愿意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过活呢？可就在当晚，他负责转送一笔重要的票据到海关，中途被吉川秀男带队拦截，神昭会社也需要这笔票据，双方不得已展开了一场刺刀见红的血战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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