苗进诧异：“你认识他？”
罗锐看了看远处的裴恩熙：“嗯，算是有一面之缘。”
“轶城兄弟是六合帮的。”苗进：“本来他们的名字叫六合商会，在旧金山有些历史了，成员也都是以咱们华人为主。一开始在海关码头揽活，后来发展好了些，经营物流和运输，但终归还是卖苦力的差事，只能赚个温饱……唯一不同的，是这些人心齐、胆大，敢于和小鬼子们拼命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势力，六合帮的名声也叫响了。”
罗锐沉吟道：“据我所知，沈先生只想做个规规矩矩的商人，对那些帮会之争不感兴趣，更不想卷进去。”
“这我当然知道。”苗进：“问题是现在的规矩，已经没法遵守了。神昭会社横行霸道，收点保护费咱们还能忍；但是他们和南湾的“巫妖”黑手党联合起来，企图强行收购沈老名下‘滕王阁’、‘蓬莱阁’两家餐馆的地皮，还把赔偿费压低到市价的一半……这就是真骑到脖子上拉屎了，别说我们，沈老也没法忍！”
罗锐吃了一惊：“还有这事？”暗想这些情况，沈岳山可从未提起过。
“神昭会社的人已经放出风了，还能假吗？”苗进：“旧金山寸土寸金，就拿这条圣约瑟夫大街说话，随便一栋两室的房子，即使出租也要每月2500美元，更别提买了。沈老的四家餐馆地理位置优越，紧邻着南面的富人区，又是永久产权，实际价值要高于市面价的三倍……如果反被压缩到一半，对沈老的打击就是伤筋动骨，他可能接受吗？”
罗锐没有马上表态，心里愈发糊涂了。
首先，他来之前根本不了解这个状况；其次，苗进所言如果成立，沈岳山布的局就更复杂了，和两栋价值连城的餐馆地皮相比，20万美金只是杯水车薪，神昭会社更不会瞧在眼里，双方就“保护费”斡旋的内容已经失去了意义。
神昭会社以前抢几只鸡蛋，越来越觉得甜头不够，现在是想抢下蛋的金鸡了！
“罗先生，”苗进站起身：“我们受沈老的恩惠照顾，愿意为他赴汤蹈火；还有好多人一辈子没离开过餐馆，吃住在那里、工作在那里，餐馆就是我们的家，绝不会看着它被夺走。希望你的到来，能带着我们做些有意义、有志气的事，如若不然……其他几家另当别论，我这里对你绝不会留情面！就算你找沈老告状喊冤，我也不会唯命是从！”
这人当真耿直血性，可能一接触罗锐印象不太满意，不愿再聊下去了，转头便走。
屋子里恢复沉寂，罗锐蹙眉呆坐，又多了层隐忧。
沈岳山丢给他的山芋，好像越来越烫手了。
很显然，一个挂名女婿，真实份量都未必赶得上苗进这样忠贞不二、甚至愿意舍命维护沈家的“老臣”，更无法和高从、林梓钊相比。所以，罗锐说来“走走过场”不算自谦，沈岳山表面上器重有加，背地里是不会让他染指餐馆控制权的，硬推罗锐上位，一定有别的目的。
仅仅是为了规避所谓的“风险”，为了让他把20万交给神昭会社，开始说得通，现在就很牵强。
因为即使罗锐搞砸了，被日本人砍成八块，也就是一条烂命罢了，溅不起水星。哪怕换成高从、林梓钊来被砍成十六块，也照样改变不了神昭会社觊觎餐馆的狼子野心，改变不了沈岳山面临的威胁和损失。
小鬼子们并不在乎沈家出几条人命，只关心出几块地皮。
从这层意义讲，沈家派不派人来，派多少人来都无关紧要，除了沈岳山，谁说的都不算。
罗锐名义上代表沈家，实则就是个傀儡，马马虎虎充当个传声筒。
嗯，没错，他一下想通了，沈岳山要求的“帮忙”，目的无非就这样。他既怕亲自出面坏了名声，又怕其余“根红苗正”的家人来了混淆视听，唯有罗锐志不在此，还是一张生面孔，在一线做请示汇报的“代言人”最合适不过。
与之遥相呼应的，刚好是那晚家族聚会中沈岳山对女儿女婿们说的一句话：允许商议的，只是罗锐适不适合去，他要不适合，别人都免谈吧！
另外，他还特别叮嘱罗锐“别乱来”，低调隐忍行事，意思表达的够直白了。
没准那时候，沈岳山就已经知道威胁来临，并且有条不紊的做着应对计划。
至于是战是降，他怎么打算的就不为人知了。
正胡思乱想间，裴恩熙端来了餐盘，除了煎蛋和芝士卷饼，还多出一杯浓香的手磨咖啡。
罗锐一怔，看到杯口的咖啡经过搅拌，还没停止转动，但浅浅的旋涡中心以奶油点缀出一个心型印迹，闪动着细腻滑润的光泽，别具精致和格调。
裴恩熙微微鞠躬：“罗先生，这杯咖啡我请。给您带来那么大的伤痛和麻烦，真的非常抱歉！”
罗锐饶有兴趣的端起杯子，突然问：“你们韩国人也和日本人一样……客套起来不停的鞠躬吗？”
“不，我们更多的是出于礼节，他们是传统。”裴恩熙搓搓手：“其实严格的说，我也不算韩国人。”
“喔？”罗锐一挑眉：“怎么个不算法？”
“我只是随了母性，母亲是韩国人。”裴恩熙犹豫一下：“父亲……父亲是中国人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罗锐连连点头：“怪不得你中文那么棒！”喝了口咖啡，一挑大拇指：“这个更棒！”
裴恩熙得到夸奖，明艳的笑容绽放，那份难以言喻的唯美再次让罗锐如沐春风，看得痴了。
裴恩熙被他看得脸色一红，改变话题：“你刚才教训那两个小屁孩，才叫真的棒，酷毙了！以前他们只怕苗叔叔，如果以后再来捣乱，我一提你，肯定更灵验！”
罗锐苦笑着自嘲：“我这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不算，否则的话，就不会被小鬼子们砍的狼狈逃窜了。”
裴恩熙摇头：“那天是他们卑鄙偷袭，你没有防备才吃了亏。轶城哥早就说过，对神昭会社的人最不能掉以轻心，要时时刻刻防范，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，都是披着人皮的狼！”
罗锐听她提起“轶城哥”，还一副崇拜信任的神态，心里莫名的酸溜溜，喝一口咖啡掩饰尴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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