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元因着身子的缘故，大多比乾裔要早些知事，苏奚辰这样的年纪，恐怕也听不进去多少，果然，只见他神情愤怒，道：“那两个酒囊饭袋怎么配得上你！我就是不想你嫁！”
我道：“我知道你有远大抱负，看不起那些踩在祖坟上的世家子弟，我也信你，因此才说服父亲让你参军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，凭你的聪慧，总能干出一番事业。你也应该懂事，我们苏府并非显贵之家，文氏却是郧西望族，三媒六聘要娶我，岂是能随便推脱的？况且，比之精明能干之类，我也压得住文家两位公子，可免受许多欺负。又是他们文氏求的亲，即使门第不及他们，过去了也不会受苛待。奚辰，你说他们酒囊饭袋，配不上我，那好，我去嫁给那些盖世英雄，我就配得上了么？你想让我余生都受气么？”
他眼睛微凸，张了张嘴，半晌才憋出话来：“你骗我！你每次骗人的时候都说得这样周全！你要是那样的人，以前就不会为了个半乾要死要活！我找父亲说去！”
说着，他从我手中扯过衣袍，抬步欲走，我急忙又拉住他的胳膊，“奚辰，那你知道江眀棋被下狱的事么？”
他回头，紧咬牙关，太阳穴似乎都股了出来。
我有些提不起来心气，走到他面前，接着道：“我是喜欢他，但我能跟着他去受罪吗？从小到大，你和我最亲，婚姻大事我不会骗你，我只想和你说明白，这件事确实有那么几分不如意，但文家给足了面子，我也并不吃亏。你若是去闹，就是无理。莫要父亲再为我为难了，我们苏府也经不起这个折腾。”
苏奚辰怔怔看着我，忽然怒道：“对！我只会做坏事！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！你去享你的荣华富贵吧！我不用你管！”说完，他从怀里掏出刚才从我这里拿的木盒，重重摔在地上，通宝碎银洒了一地，似还不解气，踢了一脚，一扭胳膊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我不知他力气如此大，被带得踉跄了一步，肚子撞到桌角，霎时额上就疼出了一片冷汗，缓了半晌，才稍稍好一些。
我看着一地钱，深深吸了口气，蹲**一个个捡回裂开的盒子里，放到下层的书格上。又走回桌子旁边坐下，松了攥紧的手掌，手心竟已满是冷汗，也不知是疼的还是被他气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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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年前，我虽不及舞勺之年，但也隐约知道父亲被贬黜荒寒北疆的缘由，江南的一个大族曾几番上门，言语间说是要聘我为宗君，潮期来了之后再过门，我自是不愿，大闹特闹，父亲也都挡下了，没多久出了洪水赈灾官员贪墨国帑的事，父亲无故受了牵连，苏府也差点被籍没，虽然最后有惊无险，但也举家沦落到北疆。没过几年安稳日子，我差点又忘了自己是个灾星，仗着父亲纵容，得意洋洋地要嫁如意郎。
此番下来，可以死心，也未尝不是好事......
冬日黑得早，未到酉时就需点灯才能视物。我刚刚点亮灯，想找本书来翻着打发时间，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影子走进院子。
“我让你个蠢猪好好陪着二少爷，你干嘛要跑出去玩？”听声音像是阿竹的，他比阿轩年龄大，又聪明伶俐，时常“提点”阿轩，却也只是个少年，凶起来也没什么气势。
“少爷让我去帮忙的！你才是去玩了！我都没看见你做事！”想必阿轩此时的脸被气得更圆了。
“哼，我在账房帮先生记账，你个灶里吃灰的，要看见我做事，你有这个本是吗？！”阿竹写得一手好字，人又细心，记账、算盘都学得不错。他们两个素来没什么可比之处，却也要比来比去，每次都让阿轩好不气愤。
“你再记账也要蹲着拉尿！你不好好伺候少爷，就想着去巴结吴先生！要不是少爷的面子，他才不会收你做徒弟！”阿轩心直口快，顶起嘴来也是什么话都敢说。
“你！你还不也是个阉奴！我就是比你能干！你一辈子伺候人！我将来做账房先生！”
“我巴不得一辈子伺候少爷！你、你要做账房先生？你做梦才对！”
“你信不信我打你！”
“我现在打得过你了！来呀！”
......
“咳。”我按了按太阳穴，干咳一声，已经吵到我面前的两人才消停下来，同时望了望我，嘴巴立马又动了起来。
“二少爷，阿轩污言秽语骂我！”
“明明是你先说是蠢猪！又说我是阉奴！”
“你不是蠢猪吗？你不是阉奴吗？”
“少爷，你看他！”
......
我之所以把这二人支开，太吵闹是一个主要的理由。这段时间也的确疏忽对他们的管教，若是没听见他们吵架，都不知道他们竟然都野成了这个样子......
男坤身子特殊，虽能生育，却是男儿身，一贯不用丫鬟，而是由净了身的小奴贴身伺候，阿竹是在江南就跟着我的，当年北上，遣散家仆时，他举目无亲，只得跟我们远走，阿轩则是在拜城的奴营里买来的，他们都是中生男孩儿，只因家里获罪被牵连，小小年纪就受宫刑折磨，成为小奴，再无翻身可能。大启王朝铁腕治国，律法严酷，他们身上的却也只是冰山一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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