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很久没有这么郑重地说要同他谈谈了，张任锐在这一刻才迟钝地发现，常年操劳和疲惫已让母亲变得麻木枯槁。
张任锐坐在沙发上，配合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。
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，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他变得陌生的缘由，但儿子的表情一如既往，她捏了捏自己的拇指，终于下定决心，说道:“我今早，看见你和一个男生一起。”
“嗯。”
“是你同学吗？”母亲问。
“不是。”
“我看到你们……牵手。”母亲终于说出了让她不敢相信的细节。
“嗯。”张任锐承认了，不作任何解释。
“你在学校里，谈恋爱了吗？”
“谈了。”
张任锐很清楚母亲这样旁敲侧击的究竟想问什么，但他就只答明面上的问题，他不屑说谎，当然也不会自己挑明。
那个谈恋爱的对象是谁，她已经心里有数了，她试图为自己的儿子辩护:“那个男孩，是不是街上的那种……”是不是他把你带坏的？
“他不是，是我追的他，他条件比我可好多了。”
为了替那个所谓的恋人澄清，儿子的回答终于超过了两个字，这让母亲难以接受，她尖叫着驳斥:“这不是时尚！”
“你去模仿这种东西，你知道走出门别人会怎么看你吗，又会怎么议论我们？”她用力叫喊着，几近歇斯底里。
对于母亲崩溃的模样，张任锐却表现得十分麻木:“我以后不会在这里生活，他们怎么议论与我无关。”
“那我呢？他们议论我，朝我指指点点呢？”她指着自己，声音嘶哑。
“邻里指指点点你和他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离婚。”张任锐起身，表示不想再就这个问题多说。
母亲以不可理解地眼神看着他，“你就这么巴不得父母离婚！我们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？我一个人养得起你吗？”
他的回答是关上了房门。
母亲在他门外不依不饶:“你把事情想得那么天真，什么都怪我都是我的错，你就敢对我蹬鼻子上脸，怎么不对你爸叫唤去？”
“我去了啊，转头就被你给卖了。”
发怒的母亲听到这话立马静默了，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，当时他明明才十二三岁……
母亲脱力一般跪坐在地，呜呜地哭起来，为当时被毒打的儿子，亦为如今的自己，她对丈夫已无期待，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，然而现在连儿子都要离她而去……
宁则看了看手机锁屏显示的时间，还有两个小时到达，也就是下午三点到达，不出意外的话会比宁女士早到。
宁女士现在大概是踩足了油门往家里赶要把前夫羞辱一顿扔出去，再去找爹算账。
宁则目睹的父母一次见面是在小学六年级，那时从溯山县回来还没多久，周末他爸去接他，说了句“暑假来爸爸这儿住呗”，正好被宁女士看到。
经历了不少糟心事宁女士戾气相当重，一把拉开儿子，骂了声:“滚！”
前夫心说我看我儿子你也要管，当即就同她吵了起来。
她没有耐心听前夫的任何话，直接甩出一句她认为最具威胁性的话:“我告诉你严流，咱们离婚就算完了，你敢动我儿子，我杀你全家！”
宁女士自从离婚之后就把前夫视为自己自由人生里最憋屈的过去，绝不可能因为“毕竟是孩子爸爸”的理由给他一点儿好脸色，宁则认为，父母最好还是不见面。
宁则到家时，果然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他爸。他们母子现在住的房子是宁女士从堂舅那里砸门砸来的，原本是在爷爷名下，爷爷手里似乎也有门卡和钥匙，所以他爸能拿着门卡和钥匙出现在他们家里。
“阿则。”他爸和他打了个招呼，表情是刚刚好的慈父的笑容。
宁则没应他，站在门口没进去，问:“周阿姨呢？”
“我让她回去了，今晚我给你们做饭。”
“出去吃吧，我请。”宁则想和父亲谈妥，以避免他和母亲“谈”而产生更大的争执。
“出去吃什么饭，家里待得好好的。”他往沙发靠背上一靠。
“这不是你家，我妈回来要是看到你在家里，她会报警的。”
“哟哟哟，你真是听她的话，你是我儿子啊我给你做顿饭都不行？”
“不劳驾了，我是你儿子，我请你吃饭。”
“真阔绰呀，跟我摆起富家公子的谱来……怪不得你一心跟着你妈，对她唯命是从的，连跟你爹都要划清界限，唉——小孩儿啊，都是见钱眼开。”
“你出现在这儿不也是因为钱吗？”宁则见他不愿走，便换拖鞋，决定走进去和他谈，“我跟我妈至少将来有钱，跟你的话，我恐怕会成为你找我妈拿钱的摇钱树。”
他嗤笑一声，说:“要是我们没离婚，你将来能有更多钱。”
“不会，我妈现在的财产大多是以‘亲生女儿’的身份从爷爷那儿撬出来的，她不离婚她就是‘外人之妻’，而且你丈夫的身份有权利动用她的财产。不离婚，你只会拖她的后腿，以及我的后腿，”宁则坐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，说出自己的建议，“你想和我妈复婚简直天方夜谭，凭她的性格，不拉你去卖肾卖血赔偿她在你身上投资过的钱你就该庆幸了。至于我，我已经19岁了，我需要爱的时候你没能给，现在我只需要钱了，也不必拿我来当借口，离我和……那个箱子哪儿来的？！”
宁则注意到了父亲脚边的收纳箱，如果没有看错的话，这是他房间里的东西，装着初二穿过的衣服，平时连宁女士和周阿姨都不许碰的。
“我准备帮你扔了，你妈和保姆都是女的，难免让你产生性别认知的问题，爸爸会帮你纠正过来。”他脸上依然是标准的慈父的笑容，宁则却看出了他侵犯了自己隐私之后的得意和轻蔑。
宁则看着他，拨通了报警电话……
宁女士到家的时候，宁则刚接受了一番思想教育。
她得知儿子用“诈骗老人获得我住宅钥匙非法入室谎称是我父亲”的理由报警，且对对方没有太多影响反而被教育勿随意报警之后，叹了一句:“咱们娘俩怎么都摊上这种爹啊，一个拖后腿敲竹杠，一个恨女儿过得好……哦，我比你还差点儿，我还有个墙头草的妈。”
宁女士让他自个儿出去吃饭，她则驱车赶往父母家，一如此前每一次爷爷作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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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护士节，也不知道我能否真正成为一名护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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