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莫婉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，如今日子安定下来，她也仔细想过，在餐馆做女招待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，每晚下了班，或者是早起上班前，她都会翻看报纸上的招聘启事，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岗位。
只可惜，大部分的岗位，都有明确的学历要求，有些又不招女子，还有些要求有工作经验，这么一排除，她能选择的余地，就极少了。
莫婉在圣约翰大学里读的是英文系，虽然只读了一年多，但是入门的知识，也大概都掌握了，她读书时又用功刻苦，次次考试都是系里的前几名，只是后来因为家道中落，又需赚钱养活自己，才荒废了学业。
这个年代，对于女子尤其苛刻，大部分女子依旧不读书不识字，社会上提供给女子的岗位，除了保姆，便是女佣，亦或者是服务生，而至于那些好岗位，女子想要去任职，大多要凭借父亲或夫君的关系。
莫婉已是无依无靠之人，如今安顿下来，她思量着，自己还是要有一技之长，又见到社会上需要懂英文的人才，便从微薄的薪水中，抽出一部分，去买了一堆二手的英文书和字典来自学。
黎明时分，天空微亮，安仁街421弄17号的小屋里，莫婉已经洗漱完毕，坐在桌边，点上了灯火。
“Hopeisthethingwithfeathers，Thatperchesinthesoul......”女子一口清晰标准的英文，弥漫在小小的出租屋里。
自从打定主意要去应聘翻译工作，莫婉每日早早起了床，趁着上午上班前自修英文，今早，她为自己选的学习任务，是一首英文的励志短诗。
“希望是长着翅膀的鸟儿，栖居在人们的灵魂之中......”读完了英文原文，莫婉又将国文的翻译，细细默读了一遍。
这诗原文押韵动听，翻译的也急好，读起来不仅韵味十足，还给人以积极的鼓励，莫婉越读越觉得喜欢，忍不住又这首诗从头到尾，公公正正的抄在了本子上。
望着纸上的娟秀字体，莫婉的脑海里，不自觉的浮起一句话：“你的英文字写的真漂亮，我怎么就写不好呢？”
这句话，是在圣约翰大学的图书馆里，楚云朗对她说的。
没课的午后，莫婉时常去图书馆自习，有一次，她借来了雪莱的诗集，坐在座位上看，尤其是其中的一首《爱的哲学》，尤其契合她那个时候的心境，她便悄悄抄在了纸上：
thefountainsminglewiththeriver
andtheriverswiththeocean，
thewindsofheavenmixforever
withasweetemotion
nothingintheworldissingle，
allthingsbyalawdivine
Inonespiritmeetandmingle.
whynotiwiththine?
她还没有抄完，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：“你的英文字写的真漂亮，我怎么就写不好呢？”
莫婉吓了一跳，连忙用手盖住了纸上的字迹，回头一看，楚云朗不知何时，已经站在了她背后。
那个时候，他们已经出去看过一次电影，彼此之间的好感，虽浓烈却羞于开口，莫婉一想到楚云朗可能看见了自己抄下的诗句，就羞得满面粉红，他却似乎是没看见，只盯着她问：“以后，你来教我写好不好？”
莫婉不答，他便伸手，将她桌边的那诗集拿了过去，莫婉生怕他看到了全诗，立马伸手去夺，不其然的，竟被他握住了手指。
那是他们第一次牵手，触电般的感觉，从指间的每一寸肌肤传来，及至今日，莫婉依旧记得那一刻的感受，紧张、害怕，却又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酥甜，就像小时候趁父母不备，偷吃了罐子里的饼干，既畏惧又欢喜，却又期待着下一次。
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，莫婉担心被其他同学看见，连忙低声道：“放手，有人来了。”
楚云朗也觉察到了不妥，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指，转而做到了她对面的桌子上，翻看着那本雪莱的诗集，同学们已经走了过来，莫婉低下头无话，只有红红的耳垂，泄露了方才的秘密。
“卖豆浆咯，香喷喷的豆浆！”
“烧饼，现烤的芝麻烧饼。”
伴随着车轮压过石板路的“咕噜咕噜”声，安仁街外卖早点小贩遥远的吆喝声，打断了莫婉的回忆，她回过神来，摸出枕头下的怀表一看，已经是七点整，最早一批的小贩已经出街，而她今早的学习任务，还没有完成。
“还想他做什么呢，你们早就没关系了。”莫婉提醒了自己一句，终于收回了心思，专心于自己的英文学业。
到了八点半，她终于放下了书，换了一身衣服，出门买了早点，一边吃，一边向起士林餐厅的方向走去。
起士林餐厅早上并不营业，她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，所以每天早上，只要早点起来，她可以学两个小时英文。
莫婉想着，等自己英文学好了，可以找个专业相关的文职工作，没想到，机会这么快就来了，她走在去餐厅的路上，眼尖的发现，前方一栋灰白小楼下，贴了一张显眼的招聘启事，那小楼边，还立着一个新做的牌子，牌子上端端正正的写着“新洋月刊编辑部”七个楷体黑字。
而那招聘启事，自然也是这编辑部新贴上的，原来，这是一家新办的城市刊物，其中有一个“译文赏析”的栏目，需要刊登一篇英文翻译作品，现在正在招聘英文编辑，要求应聘者懂英文，同时自选题材，交一篇三千字的翻译稿，以作选拔之用。
莫婉读罢，觉得自己或可一试，便立刻从包里摸出了纸笔，记下了这一则信息。
南阳路，玛格丽特舞厅。
这是尚城的上等舞场，一张票，便抵得上寻常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，普通人素来是不去的。
晚上七点，一身藕荷色立领旗袍的莫婉，身材玲珑，站在橘黄色的灯光下，秀丽的五官，无端的添上了一抹可人的韵味。
但是莫婉的心底，却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温婉可人，望着那些成双入对的人群，她的眼中，浮起了一抹焦急，不自觉的向着舞厅门口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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